torso

被舍弃的四肢融化继而蒸发

“真好”

“她每几个月就又会出现在村子里,同她的雪豹一起站在村中心的石头广场上。村里的人已经逐渐习惯她和它的存在,也不打扰她们。人们路过的时候会向她点点头,她也点点头。最开始的几年里,人们还想知道她究竟从哪里来,或者这只雪豹究竟从哪里来,小孩子会在广场上围着她,问各种问题。然而她一声不吭。久而久之,村里人觉得她可能不会说话。像狼孩。孩子们叫她豹女。

奥斯瓦尔德就站在猫架上看着认真阅读的我。我也抬头看着它,主仆两个就对视了一会儿。我想在奥斯瓦尔德身上找到一种猫科动物的共性,来理解这只雪豹和女人。他们也是主仆关系吗?

之前河边一个开了多年的旧书店终于在这个时代难以为继,把所有旧书按斤甩卖,我就去抱了一摞。回来发现多数其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盗版书,不过还是有一些不错的。我找到一本80年代出版的《白痴》,一本《红色骑兵军》,还有一本现在已经绝版的《虚构集》。其中有本没有标题的小册子,封面是天空的浅蓝,从纸张的感觉来看,已经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第一页蓝黑墨水写着两个字:”宋雨“。想来是这本书的上一任主人。书里讲了一个关于豹女的故事:一只雪豹和一个女人,某天突然从山林里出现在一个西南的村落里。没有人知道女人从哪里来,更没有人知道只生活在高原或者北方的雪豹为何出现在湿热的这里。女人基本上不与人交流,只是站在村里的广场上等待着什么。村里的人向周围的村落打听,其他村子的人都没有见过她。最开始村里人觉得她是妖怪,但渐渐人们发现随着时间她也衰老下去,大家也就坦然接受了她的存在。对村里人来说,豹女不是一个来客,更像是一种天气。每隔一段时间就造访,成了自然的一部分。

”……中间有一年她完全没来过村子,村里的人猜测她已经死了。孩子们站在石头广场的大石头上,向密林的方向痴痴地望着……“

“然后一个秋季的清晨,人们又在广场上发现了女人和她的雪豹。这次她显得异常瘦弱,衣服也已经破破烂烂,腰上围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她搂着雪豹,视线盯着山林的对面: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公路像神迹一样从雾里钻出,到达村里,在雾气里似乎能看到一点闪烁的灯光,而若隐若现的绿色似乎在散发薄荷的清香。村里人去给她拿了一点食物,几件衣物。她笑着点了点头。人们似乎第一次看见她笑。”

那段时间正是雨季,一整个月城市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中。我丢了工作,白天突然变得无比漫长,在窗前观察雨会让我迅速感到抑郁。于是我只能拉上窗帘,埋头于阅读买来的旧书。作为休息,我也一边尝试着写一些诗,投给本市的报纸。母亲每隔几天来一次,骂我一顿,顺便带点菜做点好吃的。我正是在那百无聊赖的日子发现这本蓝色小书的。故事平淡如水,几乎没有冲突,豹女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在相机传到这个村落之前,豹女就彻底消失。村人只能在记忆里搜索她与它的画面。但我深深着迷于这个故事,他们像是在这个世界迷路了。而我那段时间也在这个雨蒙蒙的城里迷路了。

有几个夜晚,我梦见了他们。我看见那个广场,说是广场也只是村里一块稍微平坦开阔的地方。我见到了孩子们等待她的那块大石头。我见到她和她的雪豹,正在那块大石头旁边。我走过去,她看着我突然说话了,但我理解不了她的语言。另一个梦里,我跟随他们走上了一座雪山。整个世界白皑皑的,不知道原来的村里究竟在何方。某一刻雪豹回头看着我,也说了一句话,依然是我无法理解的语言,然后女人抱住它的头,亲吻它,然后雪豹张开嘴,咬碎了她的脖子,血落在雪上,我突然意识到血的红色是这样美丽。

醒来的时候感觉胸口很闷,原来是奥斯瓦尔德睡了上来。我把它抱起来,它气鼓鼓地看着我。我对它说了一句话,我知道它也不会明白。

“豹女消失几年后,村里来了几个专家,向村里人打听它,他们的白色面包车里似乎有各种各样的装备。专家在村里住了将近一周,期间白天会深入山林寻找,但终究一无所获,我那时候正是他们的向导,专家们觉得我机灵,让我去外面的世界走走。我多年后在动物园又再次看见雪豹,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豹女的同伴,只知道我看见它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明明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的女人,我想起她总望着的那个方向。在村里生活二十多年的我却一直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但我明白了一种感觉,是为‘闯入’。我向着动物园里无精打采的那只雪豹挥了挥手,感激这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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